连续三年除夕，我打开了BOSS直聘
搓圆子，舂粉子。这是汪曾祺笔下江南的春节。家人闲坐，灯火可亲。贴门联、挂年画。这是老舍笔下北京的春节。人来人往，分外热闹。几十年过去，古老的春节习俗虽然易逝，但人们渴望团圆的心情从未改变。贩夫走卒，引车卖浆，无论身处何地，从事何种营生，所有人都会在除夕前赶回老家。当就地过年成为常态，一些幽微的、难以明说的情绪逐渐浮出水面。有人连续三年没回家，独在异乡为异客；有人除夕夜仍在找工作，“疫情”成为不回家的借口；还有人过年还在招人，给每个在招聘软件上和他打招呼的求职者送上一句“新年快乐”。BOSS直聘提供的数据显示，2019、2020和2021年，连续三年在除夕夜登录APP的用户数超过3万。我们会好奇，在这个商家歇业、旅人归乡、家人团聚的日子里，在BOSS直聘上活跃的TA们，有着怎样的故事？有人找工作，有人寻帮手，还有人只是为了和人聊聊天。泪水和不甘，坚韧和勇敢。这是他们的故事，也是我们的故事。人生啊，从没有百万英镑，有的只是步履不停。
以下是他们的口述，经编辑整理：
“一年回家一次，一生还能见爸妈几次？”
求职者张铎 32岁 影院经理
决定回家，是因为最近我看了一期《十三邀》，节目里一个女生说：
我妈快五十岁，如果我一年只能和她见一次面，满打满算她活到88岁，那我这一辈子只能再和她见38面。
看视频的时候我正在公司吃泡面，可能是面太烫了，眼泪突如其来掉进面汤里。
我爸妈都快六十了，照这个算法，我和他们只能再见20多次。本来我已经打定主意留在北京过年，当天晚上就重新下单买了回家的高铁票。
我是武汉人，2019年除夕，因为武汉疫情严重就没回去。我的职业是影院经理，在一个影院大群里，好几个武汉的同行都说停业了，只发基本工资。
当时我还没觉得和我有什么关系，直到1月23日，除夕前一天，春节档7部影片集体撤档，我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：再这么下去，北京影院停业是迟早的事。
所以当时我就开始上网找工作了。
除夕那天，有个营销公司的老板看到我，就给我发了消息。不过最后他又说，因为疫情明年项目肯定少，公司不准备招人了。
2020年，我所在的影院过完年没多久就宣布停业。还好我工作找得早，4月份跳槽去了一家营销公司做剧集营销。2020年底，因为一部剧过年要上，组里人手不够，我又开始在招聘平台上招人。
年底我忙得脚不沾地，天天和甲方斗智斗勇，好不容易闲下来，经常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了。有天我刚在家庭群里打出一句“睡了吗？”，就接到了父母的电话，他们都没睡。今年留京过年，父母说要给我寄香肠，收到包裹的时候我以为他们寄了一头猪过来。
除夕在同事家吃完饭，我爸给我打视频，头发已经全白了。上次见他还是2021年的夏天。
鬼使神差的，我把求职的意向城市改成了武汉。
“除夕是一年中最赚钱的一天”
求职者李薇 27岁 按摩技师
我出生在河南一个三线城市。中专毕业后，我在亲戚家的小卖部看店，本以为，会在这里蹉跎一辈子。
2019年我爸突然在工地上出了事故，从此卧病在床。
我们家并不富裕，中专毕业后，爸妈本打算让我接着念书，我为了早点赚钱就拒绝了。现在爸爸生病，妈妈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他，每天连轴转，身体大不如前。
长这么大，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家庭责任。为了赚钱来到北京，去西餐厅帮厨、去酒店做前台、去超市干收银……2019年一整年，我都在找兼职工作，尤其是春节前，工作有三倍工资，可不能放过。
2020年的除夕，我在一家生鲜超市做配送员。三倍工资的背后是人少单多，工作量暴增。我骑着电动车穿行在北京的大街小巷，在居民楼里爬上爬下，冷风灌进被汗水浸湿的后背。
为了尽快送到一单，我穿过围栏抄近道，结果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。
爬起来后，我看着散落一地的蔬菜，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这天晚上，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，决定明年找个稳定的工作，在一个行业深耕下去。
一个月的时间，我投了200多份简历。2021年3月，我进入一个从未想过的行业——按摩。
现在，我每个月能挣八千多块钱，包吃包住。今年春节，店里需要留几个人坐镇，我毫不犹豫地报名了。过年不仅有三倍工资，客人也比以往多，销售提成和小费少不了。
2021年除夕，下班后我和爸妈打了个视频电话。这是我2021年赚钱最多的一天，可得好好庆祝一下。
我决定犒劳一下自己，吃顿大餐，再重新更新一下简历。2022年，我要去一家更大的按摩店，涨工资。
“骗爸妈回不去，只因不想表演‘有出息’”
求职者陈生 24岁 待业中
我记得高考出分的那天，一大早我就接到老师的电话，说我考了全县第一名。
从小到大，我一直是大人口中“别人家的孩子”。上大学后，村里还不时有人把孩子作文拿来给我看，让我指导指导。只有我知道自己有多么平庸，英语差，实习经历乏善可陈，临近毕业还找不到工作。
那是2019年冬天，大四的寒假。因为错过了秋招，我非常焦虑，每天都在刷招聘软件。好在学校还算知名，我接到的面试机会还挺多的。但接连面试了十几家公司，竟无一成功。有个面试官甚至当面跟我说：你不太像一个状元。
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。那年春节，回家后的我一直强打精神，白天配合父母在亲戚面前炫耀，晚上躲在被窝刷手机找工作。
偏偏赶上疫情，不好找工作。直到2020年6月，我才在北京一家新媒体找到一份运营工作。
没想到，才干了不到半年，我就因为一个推送事故被公司劝退了。我尝试去其他新媒体公司应聘，可圈子太小，每当面试官打听到我前老板那里，我就知道这局又黄了。
这段时间，我很消沉，没敢告诉爸妈我丢了工作。2020年除夕，我特意买了一身名牌回家，谎称每个月能拿20k。这是我见人最多的一个春节，我从没发现，我居然有这么多亲戚。
2021年3月，我进入一家教培机构当老师。这次我很努力，每个月的绩效都排在前三。不过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，我又失业了。失业后，我在家宅了整整两个月，每天都在听《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》。
接到父母催问春节是否回家的电话时，为了逃避在亲戚面前的表演，就说公司有防疫规定，不能回家。听到爸妈失望的语气，我有点动摇，但最终还是没改口。
2021年除夕，室友都回家过年了，我给自己下了一碗面。听爸妈在电话里一直担心我的身体，丝毫不关心我赚多少钱，我又不争气地哭了。
“工厂倒闭后，我发了100句 ‘新年快乐’”
招聘者刘宁 40岁 工厂老板
2011年，我携家带口南下讨生活。一开始在一家电子厂干组装。拧螺丝、做品管，只要生产线上有的岗位，我都干了一遍。
2019年，厂子效益不好，倒闭了。狠狠心，我揣着攒了一辈子的30万元，在东莞盘下一个小作坊。这是一个模具厂，只有几台破旧的设备。靠着以前厂里兄弟介绍的订单，这个小作坊竟然转了起来，工人也从五六个增加到十几个。
我们是小厂，人不好招。怕耽误生产，2019年下半年，我几乎每天都在刷招聘软件，连除夕那天都没停。
2020年疫情，国外工厂停工，厂里的订单暴增，我们忙得不可开交。小作坊买不起高精尖设备，干的都是基础加工，只能薄利多销，争取把规模做大。
2020年春节前，我们厂接到一个大订单。高兴是高兴，难题也来了。人手严重不足，我在所有招聘平台都发布了岗位，每天一睁眼想的都是招人。
这年除夕，我是和兄弟们在厂里过的。有媳妇的带媳妇，有闺女的带闺女，大家一起吃了顿饺子。
本来以为，日子会越来越好。但我这样的小企业，怎么拼得过行业大浪？现在很多工厂都在升级设备，像我们这种水平的都转移到印度、越南，我这样的小厂也被迫要做设备升级。但设备不是说买就能买的，说到底是，有心无力。
2021年10月，租地合同到期，厂房主突然说不租了。
听到消息我一下子呆住，这能搬到哪里去？东莞寸土寸金，我还能去哪？这些年我为了厂子东奔西走，见多了在酒桌上痛哭流涕的人，没想到有一天我成了这个人。
元旦过后，我卖掉厂里所有设备，找上游追了追欠款，工人们也散了。工厂关门前一天，我在空旷的车间捡起一截废铁丝，这就是我的过去三年。
转眼又是一年春节。想起去年除夕和兄弟们在厂里喝酒的时光，我心头一热，打开BOSS直聘看了看。岗位一直挂着，就这两天还有人找我聊天。我就开始逐一回复并道歉。这一天，我一共发了100多条“新年快乐”。
“招人很难，但春节营业额是平时的三倍”
招聘者春红 37岁 餐馆老板
我和爱人2010年来北京，2016年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小餐馆。虽然是小餐馆，但生意不错，节假日经常一到饭点就排队。2019年，我们找了个更大的门面，升级成一个中型中餐馆。
以前我们店小，招人主要靠老乡介绍。现在店面大了，要招的人一下子多起来：后厨、传菜员、洗碗工……2019年12月，距离新店开业还有两周，我们就在招聘平台上挂了十几个岗位。
没想到新冠疫情爆发，年前储备的食材用不完，也不需要这么多服务员了。没办法，我们只好在店里摆摊卖菜，岗位也停招了。
好在2020年疫情平稳之后，餐馆的客人渐渐多了。为了多赚点钱，这年春节我们没有打烊。在招聘网站挂信息、在店门口贴招聘广告，跑人才市场……虽然招人很难，但节后我们一算账，春节期间的营业额是平时的三倍，一切都值得。
今年春节，我们扩大了招聘规模。每位入职的新员工，我都亲自迎接，手把手带教。就算是小时工，我也会和他们一起吃饭谈心。
除夕夜，我和丈夫在店里忙前忙后，儿子抱着手机给亲朋好友们发祝福，顺便在招聘平台上看看简历。没办法，客人太多，店员也要调休，得提前补充后备力量。
后记
At last
著名思想家沃尔特·本雅明的纪念碑上有一句话：
“纪念无名者比纪念知名者更困难。历史的建构是献给无名者的记忆。”
无名者从不主动创造历史，却总成为历史的一部分。除夕当天仍在打扫街道的环卫工人，半夜在医院值班的医生和护士，红绿灯下指挥交通的交警……他们和那些连续三年在招聘平台活跃的人们一样，构成了这个时代的底色。
新的一年，愿所有为生活奔波的无名者们都活得生机勃勃、丰茂葱郁。
（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）
在大时代下，每一个小人物都值得被看见，每一个小人物都不普通。
我们关注每一个垂直行业的参与者、亲历者，
将视角切换到这些参与到时代变迁、企业进化的人群身上，
通过更专业细腻的笔触，让更多人看见更多人。
先后荣获
2021年百度百家号优质成长力作者
2020年度钛媒体年度十大作者
2020年度腾讯新闻企鹅号优秀内容合作伙伴
2020年度网易新闻网易号最佳签约作者
2020年度凤凰新闻大风号年度优秀创作者
2020年度ZAKER影响力排行榜最有价值作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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